本帖最后由 左耳@一块洞 于 2015-8-4 16:49 编辑
雄州简阳记 文\范宇 有些地方,写起来很容易,一蹴而就,连腹稿也不用打;而有的地方,想了千百次开头的方式,却始终无法下笔,不是因为对它不了解,而是太了解,就像太熟悉一幅水墨画,反而没了叙述的空间。 简阳于我,便是这样。 可简阳终究是我笔下无法回避的地方,不用解释太多,只一个理由就够了——它是我的故乡。一个人可以逃避许多地方,唯独故乡永无法彻底忘却,它就像一块永不褪色的烙印深深地烙在每一个人的心上。正如诗人席慕蓉,在台湾生活那么多年,却始终魂牵梦绕着蒙古高原。那次在兰州见到她,她虔诚地讲着蒙古高原的那些人与事,瞬间便忍不住泪流满面了。我必须坦白,那一刻,席慕蓉的眼泪也滴在了我的心上,那一刻,我的脑子里全是简阳的模样,怎么抹,也抹不去。 是的,全是简阳,那个我可以在心里谩骂千万遍,而不许他人说三道四的城市。哪怕一遍也不行。以至于,当我决定要用我的拙笔叙述简阳时,也是以这样一种姿态——不容议论,听我讲就好。 那么好,可以说说简阳了。 提及简阳,很多人都像是听见某个边远小城似的,一脸茫然。这也是我每次在外介绍简阳时遭遇到的尴尬。于是,只好连忙牵扯出同乡先贤周克芹作为一张强有力的名片——就是写《许茂和他的女儿们》的周克芹的家乡。即便如此,也仍然有许多人无法让简阳的形象在心里立体而丰满起来。这常常让我有些着急,着急的不是如何让别人了解我所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地方,而是如何让我的故乡能够以当下最真实的姿态走向大众视野。当然,这往往怪不得别人,就连我叙述起简阳来,也会偶尔产生这样的困惑——简阳到底有什么值得一说的呢?如此,是不是简阳不够好呢?自然不是。正如雪小禅讲:“一个地方的好,如果能说出来还是小好,说不出来的才是大好。”可无论如何,一个地方总有它深入人心而值得宣扬的好,许多人在传颂时,喜欢分个先后。 如果真要分个先后说简阳,我愿意选择从历史开始。因为,从历史来看,往往可以很自然地延伸出一个地方的文化,而文化是根本。 历史很长,有些地方早已被风沙掩盖或现实遗忘,而简阳却可以畅通无阻地直抵两千余年前。简阳古为蜀国地,秦时隶蜀郡;西汉时设牛鞞县;到了南朝宋时,隶益州蜀郡;西魏恭帝二年改牛鞞县为阳安县;及至文帝仁寿三年置简州,辖三县,含阳安县;明太祖洪武六年,降简州为简县;明武宗正德八年,又升简县为简州;中华民国二年,改州为县,命简阳县;新中国成立的近几十年来,简阳在行政上有过几次重新的划分与调整,但始终沿用着简阳这个地名,只是发生了从县到市的转变。因命简阳时,乃取古地名简州和阳安首字而得,故今天简阳人的印象里留存着的,几乎是简州和阳安的影子,牛鞞早没了踪迹。我以为,简阳人的怀古情节是有的,要不然怎么会堂而皇之的将一所中学命名为“阳安中学”,又怎么会毫不避讳地把一家酒店叫做“简州大饭店”。说实话,有时我也会情不自禁地将“简州”、“阳安”、“简阳”纠缠在一起,好像它们谁也离不开谁,谁都是我的故乡,只是简阳是今生,而简州和阳安是前世。 在上面的复述里,好像有一个时期的简阳被我刻意回避了。这个时期的长安太光鲜夺目了,好多大城市都显得有些落寞,更何况是与外界有着“难于上青天”的蜀道天然阻隔的简州呢?但简州的落寞,并不代表它的凄凉,至少有一个女诗人被它深深吸引过。这个时期,就是唐朝;这个女诗人,便是薛涛。 薛涛住在成都浣花溪,到简州不算太远,与各任剑南西川节度使也有所交情,又出入其幕府,先后随同来过几次。几次前往,薛涛的目的似乎都很明确,只为游玩,可见简州是让薛涛喜欢的。薛涛写过不少关于简州的诗作,比如《寄张元夫》、《棠梨花和李太尉》、《酬郭简州寄柑子》、《西岩》、《江月楼》等,都写得不错。我最爱《江月楼》,以为写出了简州江月楼秋天如同江南般温婉、清丽、静谧、慵懒的美好风光。“秋风仿佛吴江冷,鸥鹭参差夕阳影。垂虹纳纳卧谯门,雉堞眈眈俯鱼艇。阳安小儿拍手笑,使君幻出江南景。”——真像一幅浓淡适宜的中国经典山水画卷,即便到了江月楼早已坍圮的今天,也时常可以幻想出远古的场景,甚是安慰。 那些闪烁在脑子里的远古场景,无疑有一条隐约的线贯穿着,这条线就是沱江。简阳的幸运,就在于它有一条这样的江水滋润着、供养着。许多年前,沱江从简阳城的东边静静流过,而随着新城东区的开发与修建,逐渐形成东西城区交相辉映的架势,沱江就横亘于间,穿城而过。河流穿城而过的城市,会让人有种莫名好感,比如黄河穿城而过的兰州、黄浦江穿城而过的上海,都不让人觉得有多大的隔阂。而简阳,自不用说。多少个黄昏或深夜,我沿着滨江路,让沱江之水,流过我的胸膛,融进我的血液。当然,这条路上,这条河边,不止我一人,还有成千上万的简阳人,亦或为简阳痴迷的外地人。这是一条河带给一座城市的恬淡与荣耀。 然而,河流是大地最为复杂的产物,往往在造成无限荣耀的同时,又给予令人无限惋惜的落寞。 从简阳北大门,坐1路公交车,沿着沱江行进,只用十分钟上下,便可达到一个小镇。小镇唤作石桥,我就在这里长大。石桥镇是典型的移民古镇,因沱江流经而水上交通便利,名赫一时,为川中重要的水陆码头和金融、商贸中心,号称千里沱江流域的“四大古镇之一”。鼎盛时期,全国13大银行在此设立分行,并有6大会馆,9大码头,100余家茶铺,繁华景象,可见一斑。而如今的石桥镇七零八落,显得有些残阳似血般的凄凉。曾经的6大会馆大多已踪迹难觅了,现仅存的陕西会馆,在荒草凄寒之间,也破败不堪了,大门常年紧闭,鲜有人进出,好像有意要锁住一段历史似的。各种现代化的建筑,毫无规则地散落于古镇之中,不过所幸的是,还有那么一两条街,相对完整地留存着小青瓦房以及青石板路,书写着岁月的沧桑与现实的疼痛。同样是客家古镇,洛带与黄龙溪早已成为闻名川内外的旅游胜地,而比它们要更有资格的石桥还沉睡在昨天的梦里,不愿醒来。恰是这样,没有经过多少人为刻意修饰的石桥,又有一种最纯正的古色古香。因此,每次回到简阳,回到石桥,总要去尚存的老街走一走,或找一家仍设在青瓦房里的茶铺坐下,泡一杯茉莉花茶,一杯便是一下午,时光也温柔了。我心里明白,所有的落魄都是历史最大的真实。而真实却落魄的历史如何以从容的姿态走向现代,这是至今摆在简阳面前的难题。 讲石桥,似乎有些过于沉重了。那么好,还是坐1路公交车返回简阳城吧。 走在简阳的街巷之间,常常可以闻到一股时浓时淡的香味,浓而不腻,经久不散。简阳人心里应该已明白,这种香来自何处。不错的,我要讲的,正是羊肉汤。简阳羊肉汤,可谓一绝,最近几年来逐渐成为简阳的一张最具代表性的城市文化名片。在简阳,几乎人人都喝羊肉汤,一口喝下去,浓浓的,香香的,滑滑的,舒服极了;而吃汤里的羊肉和羊血旺,却另有一种吃法,打个干辣椒面碟子,里面加少许盐和味精,蘸着吃,肉和血旺的鲜嫩与辣椒的辛辣在舌尖碰撞纠缠,然后一口吞下,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意。吃羊肉汤,往往吃得冒一身汗,脸上却堆满笑容。即便喝饱了,吃足了,也还想要,哪怕是女人们也不怕长胖。做羊肉汤,很讲究,首先,熬汤,汤要用纱布包好的鲫鱼和猪棒子骨、羊棒子骨、羊肉加在一起熬;然后,等到羊肉煮熟后捞起切片,而汤继续用小火熬,越久越好,熬至汤如雪一样白;之后,另起锅,放少量菜籽油至熟后,放几片姜片,等姜片泛黄后,倒入羊肉爆炒,闻到浓香后,放少许盐,胡椒粉、茴香粉;再之后,倒入熬制的汤,烧开后,再放少许的盐、胡椒粉、茴香粉,就可以起锅了;起锅后,面上再洒少许葱花,一锅香喷喷的羊肉汤便算是做好了。因简阳羊肉汤的鲜香浓烈,肥而不腻、温而不火、余味悠长,使得其迅速成为简阳人的最爱,进而闻名遐迩。许多地方,开始效仿,打着简阳羊肉汤的名号,开起了馆子。说也奇怪,出了简阳,怎么也吃不到纯正的羊肉汤,总觉得欠缺点什么,哪怕就是简阳本地的师傅去周边地区做出来的,也像是少了点什么,总没那么鲜香可口,吃一次,便再不想去。这也就奠定了简阳羊肉汤独特的地域饮食文化。凭借这张名片,简阳已连续成功举办九届羊肉美食文化节,为一方的经济繁荣与文化建设,带来了不小的发展机遇。 简阳素有“蜀都东来第一州”、“成都东大门”的称号,就近几年的发展来看,简阳没有辜负这样的美誉。简阳以其自身独特的地理优势,顺利成为成都半小时都市圈和成渝经济圈的重要中心城市,特别是新城东区的建设如火如荼,以及相继几所大学校区的入住和成都第二国际机场的落户,让简阳的腾飞有了新的姿态与可能。这是简阳迎来的机遇,也是简阳必须面对的挑战。而简阳在这样的大背景下,又逐步有了一个崭新的称谓——“天府雄州”,多么响亮而自豪的别称呀!这一点也不过分,简阳已有这样的资格。 作为一名简阳人,自然是为此感到无比的兴奋与开心的。 然而,如我这样的书生,没有别的本事,只好以文字书写的方式来祝福我的故乡——“天府雄州”简阳。 是为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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