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白塔”与“奎星”

简风雅韵

“白塔”与“奎星”

一出东门见“奎星”，

二走南门有“白塔”。

这是简阳县城里的一句过时俗语，也不知是哪辈子传下来的。现在，当人们坐火车到达简阳城南的车站时，就会见到附近耸立着一座高高的灰白的塔，约六、七层楼高。登上塔的最高层，从拱形的石窗口探头东望，可以看到远处滚滚流淌的沱江和江对岸一块凸出的岩壁。岩壁与塔遥遥相对。说起来，那岩壁上原是有一个名叫“奎星阁”的建筑物的，只不过在“史无前例”初期被“四旧”的风刮掉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幢房屋，但老一辈的人还能清楚地记得它那形状。如果你有时间同他们聊聊，也许还能听到这样一段故事哩。

相传，有两个仙人，一嫂一姑，心灵手巧。住在哪儿？当然是蓬莱仙岛啰。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，姑嫂二人从昆仑听佛讲经后结伴而归，一路顶风冒雪。走至简阳，两人都冻得有点忍耐不住了。本想歇歇气再走，但举目一望，整个简阳城内城外，灯熄火灭，雪夜中的一切一切，仿佛都冻得瑟缩着发抖。嫂子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，叫起来：“哟！好冷！”小姑子一见，马上从自己身上脱下一件衣服要嫂子穿上。嫂子没推辞，转头问小姑：“你不冷？”小姑子抿着冻乌了的嘴唇笑了笑，摇了摇头。

“哟，看不出来你身体还好哩，今后把你嫁给风伯或者雨师的儿子吧，让你饱尝风吹雨淋的味道，嘻嘻。”嫂子穿着小姑子的衣服，身子暖和起来，就不再把“冷”字放在眼里了，反而觉得这洁白晶莹的雪花，硬是好看好玩。看！那雪花漫天飞舞，好似块块絮片降落，又似朵朵梨花轻洒，这景色儿多美呀！嫂子兴趣盎然了。她这边瞅瞅，那边望望，直叹息自己不是诗仙歌仙，要不的话，吟唱一曲“漫天皆白”，畅吐一下心中之乐，该是多么的安逸和高级哟！

“嫂嫂，你不是对佛师许诺我们要做点功德，造一塔一阁吗？你看这地方，山清水秀，地势平坦，造一座塔是很合适的。”小姑子瑟缩着身子，又把手指向沱江对岸的岩壁，“在那儿造一座亭阁也很合适。嫂嫂你看如何？”

嫂子看看娇小瘦弱的小姑子，眼珠儿一转，说：“好哟，好妹妹，这地方硬是合适。”她拉起小姑子的手，又说：“如果这儿有座塔拨地而起，在沱江对岸有座亭阁也巍然屹立，二者遥遥相望，让江水日夜在它俩之间唱着歌儿，弹着琴儿，那该是多么和谐，多么美妙约！就是一万年以后，当我们想起此事，也会感到欣慰的哟。”嫂子口沫四溅，有点手舞足蹈起来。

“现在天冷夜长，人们都缩在被窝里，正是修筑的好时候呀！嫂嫂，你看我们能不能马上动手？”小姑子性急地说。

嫂子摆摆手：“算啰算啰，来日方长，哪时修筑还不是一样！”

“那看来你不敢修啰？”小姑子激道。

嫂子哪里愿听这种话！心想，家里的人常说小姑子能干聪明，连自己丈夫也总夸他妹子手巧心灵。如果不修的话，倒显得自己的确无能了。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。她眼珠儿转了两转：“谁说不敢修！我俩各修一处，比赛比赛。”她顺手拽起两根枯黄的草茎来，“我们来抽签。长的修塔，短的修阁，输了的回去罚喝一大杯苦酒！”

小姑子吐吐舌头，笑着嚷道：“我的好嫂嫂，我怎么比得上你呀！”

嫂子不答话，把拿草茎的手伸到小姑子鼻尖底下。

“抽就抽。”小姑子随意抽出一根。嫂子嚷道：“哟，长的！你修塔。”接着，嫂子又规定一条，五更鸡叫完工，否则甘受惩罚。于是，两人分手，各自行动起来……

夜，渐渐深了；纷纷扬扬的雪，越来越大了。

一更过去，两姑嫂选择好了修筑地点，平整好了地基。

二更过去，两姑嫂准备好了修筑材料。

三更过去，两姑嫂各自修筑到了一半。

四更过去，嫂子所修筑的“阁”只差一只檐角就算彻底完工了。她满心得意地望了望沱江对岸，小姑子正忙碌着，那塔呢，还没筑到顶呢。她眯眼欣赏起自己的成果来……哈！那简直是一个艺术珍品！琉璃筒瓦、大彩柱、雕梁画栋、金碧辉煌。不论左看右看、横看竖看，反正都给自己一种舒服和美妙的感觉！嫂子咧着嘴，那股高兴劲，简直是无法形容。

此刻，她直想大笑三声：咳！活该你小姑子倒霉！说到手巧，我倒不反对，光凭你筑塔的速度之快就知一二，可说到心灵，恐怕你就赶不上我哟！修阁同筑塔相比，容易多啦。我把两节草茎都做成一样长短，然后在你抽签后悄悄掐短手中的一节来同你相比，你为啥发觉不了呢？！你准备的修筑材料，我偷了不少来做这阁儿的地基，你怎么发现不了呢？！你简直是一个傻瓜哟！我现在比你先修筑好，罚你喝苦酒是小事，更主要的是你败倒在我的手下，要自认赶不上我啦！想到这儿，她眼珠儿又一转，禁不住有点怨恨起来：哎，这可恶的公鸡为啥还不叫哟？这可恶的时间为啥走得这样慢哟？……五更未到，雄鸡不叫，哼！我要叫你五更不到，雄鸡高叫！她眼珠儿又接连转了几转，然后把小姑子给她的那件衣服脱下来，蒙住脑壳，两手一捂住鼻子，弯起腰杆——

“喔喔……喔喔喔……”

这一叫可不打紧，惹得整个简阳城内城外、远远近近的公鸡都扑搧着翅膀，伸长颈子高唱起来。霎那间“喔喔喔……”“喔喔喔……”鸡叫声此起彼伏、遥相呼应、争先恐后。嫂子心中乐开了花。她一边得意洋洋地取下蒙头的衣服，一边朝沱江 对岸望去，一边说道：“嘻！这一下苦酒你吃……”突然，她张开的嘴合不拢了，后面的“定”字卡在了喉头上——

瘦弱娇小的小姑子已经朝她走过来了！小姑子的身后，一座高耸巍峨的塔，拔地而起，在风雪中像一个巨人静静地挺立着。塔顶上一丛枯黄的茅草，随风摇摆，好似巨人头上的盔缨；塔腰那密檐处塑着一个佛像，盘腿打坐，半闭着眼，好似在沉吟着品什么味儿，又好似在微微地笑……

呵？嫂子赶紧揉了揉眼，可没错呀，实实在在！那鹅毛般的雪花飘洒在塔上，远远看去，好像塔身正披上了一件洁白的袈裟。这一下，嫂子慌神了：自己所修的阁的檐角还差一个嘿！她急忙抓起工具，刚要转身，可小姑子已经飘然来到了面前。糟了！我的天哟！她脑壳“嗡”地一声响起来，手中的工具“啪”地一声掉在地上，耳边只听见了一句充满喜悦的叫声：“嫂嫂，该你喝苦酒啰！”……

原来，嫂子装叫的那声鸡鸣刚出口之时，小姑子已筑到塔顶端，可还差一块石头封顶。哪知道预备的那块石头小了点。怎么办呀？急中生智，她发现雪地中有一丛枯黄的茅草，便顺手连根拔起，连同那块石头塞了下去。哈！真神！不大不小，刚好合适。小姑子满意地转过了身子……

天亮了，雪停了，太阳也从昏灰的云缝里泄露下来。简阳城南的人们打开房门，一眼就看见雪地上耸立着一座巍峨的塔，银装素裹，在一缕阳光的辉映下，煞是雄壮美观。人们高兴得叫起来：“啊！好一座白塔”。从此，这塔就被称为“白塔”了。那白塔顶上的那丛茅草，青了又黄，黄了又青，尽管岁月流逝，但它仍然牢牢地长在塔顶，不见它死。就是现在，它也还茂盛得很哩。至于那修阁的仙嫂是否真的喝了苦酒，人们没有必要费心思去寻根究底，反正那缺了角的阁留了下来。后来有不少的好心人，见这缺角实在有碍雅观，于是想了许多办法，花了许多工夫，想把那个缺角被上，可都无济于事。老一辈的人叭着长烟杆儿煞有介事地说：“那当然补不上嘛！仙人办的亏心事，凡人怎么能够补呢？！这阁儿，是亏心阁儿啰！”天长日久，也不知是啥时候，“亏心”念成了“奎星”，那阁儿就成了“奎星阁”啦！

咳！太遗憾了。而今“白塔”犹在，“奎星”却亡。人们现在已经看不到它那缺了一个角的“尊容”了。至于奎星阁是如何消失的，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。要不然，恐怕“白塔”与“奎星”之间还会有许多趣闻哩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