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的卧龙

狮舞雄州

久闻龙泉山深处，有一座神秘的古刹——卧龙寺。一直想去看看，虽经多方打听，却弄不清楚它的具体位置。据说历代的堪舆家均视此地为龙泉山脉中罕见的风水宝地。对风水我是外行，不过，从这里的确走出个一位了不起的人物——唐代德山宣鉴禅师。

史料记载，德山宣鉴，俗姓周，简州（今四川简阳市）人，生于唐德宗建中三年（公元782年），卒于唐懿宗咸通六年（公元865年），享年84岁。他20岁时出家于卧龙寺，研习北禅，经常向僧众宣讲《金刚经》。唐懿宗咸通六年（公元865年）德山宣鉴禅师在湖南常德寺古德禅院圆寂，唐懿宗赐其“见性禅师”谥号。宋《五家正宗赞》说他“初讲金刚经。名冠成都。”《五灯会元》记载：“德山宣鉴禅师精究律藏，于性相诸经，贯通旨趣。”台湾佛学大家南怀谨先生更是将他赞之为佛学、哲学方面难得一见的大师。由德山宣鉴弟子创立的云门宗和法眼宗，一度成为中国佛教中最大的门派。如今，分布于越南、韩国、日本、新加坡、马来西亚以及台湾和香港等地的信徒，每年都要到湖南常德寺寻根朝拜，足见德山宣鉴禅师的影响之大、之深、之广。

怀着对德山宣鉴禅师的景仰，我们在老君井乡找了一位向导，租了几辆善于钻林爬坡的摩托，沿着尚未修成的土路，向山里进发。时值三伏，热浪滚滚，路面坑洼不平，摩托车不时陷入松软的泥土。无奈，我等只好依靠步行。

转过一道山梁，忽遇一片密林，雾霭蒙蒙，蝉声炸耳。林中隐约出现数幢瓦屋，俨然一处村落。离房子不远处，一片白花花的水光直入眼帘。朋友们大喜，以为这里就是卧龙寺。可向导说，那湖泊不是天然的，是人工塘堰；那些老房子也不是寺庙，而是清代一位官宦的故居。

大家不免有些失望，但大汗淋漓之际，突见一处胜地，心里依然欢喜，然后便钻入那些老房子。那位清代官员的故居早已破烂不堪，但还是遗留下不少旧物：被雨水淋烂的棺材，残留着书香气味的清代竹编书箱，漆水脱落至尽的祖先牌位，雕有动物图案的香火桌……这些东西假如不是藏之于深山，不是交通不畅的缘故，可能早已化为尘土。于是更增加了大家对卧龙寺的期待。

下午两时许，渴望已久的卧龙寺，终于展现在眼前，但所有人的第一印象是遗憾。没有期望中金壁辉煌的大殿，更没有香烟燎绕、晨钟暮鼓，看得见的只是一片静默无言的废墟，一些残留在玉米地里的断石残碑。

然而，这废墟依然令人震憾。

龙泉山地势在这儿奇怪地漩成一个“八”字，两撇及下面的开口，是高高耸立的山峦，形似一条熟睡中的巨龙，又像一条在静默中思考的巨龙。巨龙头尾相交处有一豁口，一条山涧溪流长年不断地从豁口淌出，流向一马平川的成都平原。解放前，为了防土匪进山骚扰，豁口处的栅门夜间一关，便彻底与外界隔绝。巨龙环绕的中间，是一块突兀而起的巨大台地。台地一面与龙身中段相连，另外三面则缓缓而下，最后收拢在豁口处，其形状十分奇特。阳光和煦，山风习习，蓝天白云下一只老鹰在翱翔。伫立于台地中央，有如乘坐在巨轮上，伸手可及两岸的山峦。面北而眺，高楼林立的繁华都市成都，竟然近在咫尺，就在山的脚下，实在令人惊奇。

德山宣鉴禅师经常从这里出发，下山去成都讲经说法。然后挑着他的《青龙疏抄》，沿沱江东下，过重庆、穿三峡，寻找禅宗高人论战，并最终成为一代宗师。我突然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了。这独特的地理位置，宜于让人居高临下，身居深山而不困，眼观外界而多思。这里是宜于静默冥想的地方，宜于蕴育凌云壮志的地方，是生长大智大慧的地方，也是诞生一代宗师的地方。

卧龙寺的主要建筑毁于“文革”。当地的山民，如今在原址上修了几间小屋，以满足他们信佛的需要。但他们却不知道供什么菩萨好，更不知道这寺庙里还走出过一位令他们荣光无比人物。不过，这也可能正合了德山宣鉴禅师的本意。他是佛教史上少见的改革家。他反对固步自封，反对偶像崇拜。他敢将他那充满智慧之光的《青龙疏抄》付之一矩，让后代佛学家婉惜不已。寺庙存在与否并不重要，重要的是“德山棒法”能否警醒他的弟子，也警醒我们这些俗人。

■ 陈水章

卧龙寺原址。

夏日冰花

好文，顶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