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岔湖风情片断·垂钓的故事（三）——古怪的垂钓者

金色狂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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形似斗笠的无名小岛。

古 怪 的 垂 钓 者

陈水章

　　湖上不时传来马达的轰鸣，以及游客们的嘻笑声。色彩艳丽的游船，像一把剪刀剪破水面，呈人字形的两道白练，铺开在浩渺无边的湖面上。一个头载毡帽，身材瘦小，大约六十开外的老头，漫不经心地手拿鱼竿，不挂饵料，随手往翻起的波浪里一扔。不一会，船上惊呼，只见他顺手一挑，居然钓起一条鲫鱼！
　　飞钩钓鱼，太神了！
　　游客们张大的嘴还没闭上，老头又有了收获！奇怪的是老头将钓上来的鱼放回湖中，放鱼时的表情十分古怪，怜悯中杂有几分胜利者的喜悦。有人试图与他搭讪，不知是耳背还是别的原因，整条船上就像只坐了他一个人似的。
　　时间一长，无论船工、鱼铲铲（倒卖钓鱼者鱼的人），还是渔业管理者，对老头怪异的行为便熟视无睹了。他来自何处，干什么的，没人过问，也没人关心。他不像其他钓鱼爱好者那样结队而行，常常孤身独影，穿梭于不同的岛屿，有时就像今天这样，坐在游船上四处转悠。
　　听说老头最爱去“狗不叫”那座岛屿。 以渔获作为目标的垂钓者，决不会去那地方，因为该岛水下地形复杂，沟汊纵横，深浅不一，难以确定钓点。但老头偏偏对此岛格外钟情。
　　驾船经过“狗不叫”附近的船工，常见老头不停地扯竿，渔获应当可观。然而当鱼铲铲找到他时，却不见有多少鱼出售。鱼铲铲最初以为他想卖高价，故意把鱼藏了。后来从别人口里得知，老头每日回到住处，篓子中的鱼大多数是鲫鱼，偶尔带回一两条草棒，但草棒的嘴巴已血肉模糊，气息奄奄。
　　耐心的鱼铲铲并不罢手，混熟一个钓鱼高手，就等于多了一份生意。一日，有鱼铲铲化装成钓者，搭船与老头一道去“狗不叫”。鱼铲铲从未去过此岛，更不知岛的名称为何这么古怪。船工答道，这里原是一座山丘，因为坟地多，无人居住，所以被当地人称为“狗不叫”。
　　老头对跟在身后的垂钓者不屑一顾，独自走到往日固定的钓点。此时正当炎夏，才九点来钟，已是暑气扑面。老头为遮荫将一把加长了伞柄的伞插入泥土，撒好窝子，摆好座凳和渔具，盯着水面，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。鱼铲铲在离数米远的地方选好钓点。老头瞥了他一眼，目光里满是轻蔑。
　　不一会儿，老头的浮标有了动静。对香喷喷的鱼饵，鱼们显得既性急，又警惕。它们中没有经验的往往最先陷入圈套，而那些经历过无数次危险的，则聪明得多，绕着饵料游走，仔细观察，有了初步的判断后，才试着用头去轻轻碰触，测试危险性有多大。对垂钓者来说，这是一种考验。有经验的钓者，不会在浮标动时就迫不及待地扯竿。这会过早暴露意图，让猎物逃掉。浮标动几下，突然静默，八成是鱼太狡猾。它们要么识破了阴谋，要么采取蚕食的方法，把鱼饵吃了个精光。
　　鱼铲铲看自己的浮标一动不动，而老头那边，浮标再一次动了。老头拔起渔竿，却不急着扯线。竿梢弯了下去，很沉的样子。鱼铲铲比老头还急，跑了过去。这时，老头直起身，穿上高筒水靴，朝水里跨了一步。
　　烈日熏烤下，老头的单衣被汗水浸透，露出斑斑点点的汗渍。湖面上掀起阵阵涟漪，几条尺多长的大鱼，胆大地浮上水面。老头那张无肉又无血色的脸，一下子生动起来，眉毛像两只打架的公羊，“前腿”跃立空中，摆成一个“八”字。他眯细的眼睁开，干瘪的嘴翘成圆圈，左右扯动，发出快乐的咝咝声。
　　一条鱼在浮标处沉下去。老头抓紧鱼竿，手腕一紧，一抬，再一紧，再一抬。鱼铲铲感觉到老头的心脏砰砰急跳，被钩住的鱼，刹那间嗅到了死亡的气息，忍着剧痛急速地旋圈。他看着在水中挣扎的猎物，嘿嘿地笑了。为了让钓竿稳定，老头将尖头牢牢抵在小腹上。鱼不甘心束手就擒，瞬间爆发出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，拖着鱼线扎向深水。老头的脸，这时红得像团火球，一只手飞快地摇动放线圈。鱼错误地认为嘴里含着的东西不过是一叶水草而已。但没过多久，鱼又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，莫名其妙地游回浅水区，转圈，转圈，再转圈。
　　鱼终于明白自己中了垂钓者的诡计。
　　普通的垂钓者通常在钩住鱼的刹那间，抑制不住兴奋之情猛拉鱼竿，企图一下子将鱼拉出水面。殊不知这一来，鱼便有了逃生的机会。它们会拼尽力气向深水扎去，企图挣断鱼线。但这回，鱼们遇到了一位古怪的钓手，这位钓手喜欢与鱼缠斗，喜欢在与鱼的缠斗中，找回人生经历中的某种遗憾。
　　鱼最初看见那粒悬在水中的鼓胀的麦粒很高兴，它想试探那东西有无危险，可是不等嘴靠近，麦粒轻微地动了。鱼贪吃又性急的弱点一下子暴露出来，冲上去一口咬住，还没来得及享受，一根硬梆梆的铁钩，牢牢地攫住了它的嘴巴。
　　鱼在复杂危险的环境中，练就了很多生存的本事。它知道遇上难缠的对手，便本能地甩尾，试图摆脱。然而对手更狡猾，不跟它硬抗，反而顺着它前行的力道放线，那线偏又放得恰到好处，不弃不离，不紧不慢。无论鱼怎样前冲、下潜或者平行，总是无法摆脱。鱼累了，想停下休息，不料鱼线骤然吃紧，又牵引着它，往它不愿去的方向划行。鱼终于明白，对手在故意消磨它的体力。意识到这点已经晚了，鱼无奈地被那条线拖着，拖到了一片浅水区。一个网兜从天而降，罩住了它。至此，鱼仍不甘心，它突然安静下来，准备储足体力，作最后一搏。
　　钓客早已熟知一种场景，就是鱼被拉离水面后拼命蹦跶，身上瞬间分泌出一种又黏又滑的液体，让人无法顺利抓住。既担心它们蹦回水里，又讨厌它们挣扎，钓客往往急躁，容易用力过猛捏碎其头颅，把一条活鱼变成了死鱼。鱼一旦死掉，会快速腐烂，奇臭难闻。然而，或许这正是鱼们的智慧，是它们在无奈中希望看到的结果呢。
　　鱼铲铲担心鱼跑掉，想上前帮忙，却被老头瞪了一眼。老头不慌不忙地上岸坐下，拿出一包饼干。与鱼的较量，似乎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气，需要补充体力。老头幸灾乐祸地看着，饼干屑沾在干瘪的嘴角上。鱼有些生气了，试图活动一下，身子却被结实的网绳缠住。它迅速安静下来，唯恐再次上老头的当。它在等待最后的机会，让垂钓者空欢喜一场。
　　这是一条五斤多重的草棒，那长长的黝黑的背脊，把鱼铲铲羡慕得直咽口水。老头喝了口自己带来的矿泉水，然后直起腰，拖着笨重的水靴重新下到水里。水漫过膝盖，漫上大腿，眼看就要打湿他的裤子了。这时他弯下腰，缓缓将网兜的柄拖向身边。
　　他轻轻触摸鱼的背脊，鱼摇了摇尾，鱼在等待那人把它抛到岸上，或是把它抓到手上的机会。鱼知道生的希望没有了，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结束生命。对垂钓者，收获一条死鱼是不能忍受的。
　　老头把手伸进网兜，先摸鱼的头，再摸鱼的腹。他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，脸上的表情由幸灾乐祸变成了怜悯。之后，他松开网兜让其慢慢沉入水里。
　　鱼铲铲紧张得大喊，小心，它会跑的！
　　鱼果然就跑了，跑得毫不费力气。老头站在水里，望着鱼逃跑后留在水面上的波纹。鱼铲铲失望地跺了跺脚，埋怨道，老先生咋这么粗心啊，这么大一条鱼跑了多可惜！
　　老头没有理他，上岸后坐回原位。
　　鱼铲铲很快发现，老头似乎是有意这么干的，他全部的乐趣是与鱼游戏，今天这条鱼似乎让老头的愿望得到了满足，鱼跑了他竟然不生气。天气很热，湖水纹丝不动，岛上的鸟也不见了影子。感觉身上的衬衣与皮肉粘到了一起，鱼铲铲失望地收起渔具，向一条船招手。
　　鱼铲铲跳上船的同时，向水里吐了泡口沫。船开动了，鱼铲铲向老头望了一眼，发现他竟然坐在那里打起了瞌睡。

夏日冰花

<br /><br />好怪，啥子境界哟